拿坛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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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光】君生我未生(中上)

#如果时光的执念太强,在南梁获得重生并遇见褚嬴,但在格泽曜日影响下,他们都失去了记忆

#教棋先生嬴 x 富商家小公子光



“先生,快到时辰了,您准备好了么?”

 

“小光?不是说好了今日不讲棋,你就在家里等我去赴宴么?怎么还特意跑来一趟。”

 

“我是来给先生送东西的,顺便再和您一道过去。”

 

少年神秘地眨眨眼,一直藏于身后的右手突然往前一伸,一柄折扇递到了面前。

 

褚嬴笑眯眯接过,那折扇黑骨红顶,触手微凉又温润如玉,扇柄处还挂着个小玉坠,细细一看竟是只被匠人精雕细琢的小猪,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哎……”

 

时光本想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再打开,不想褚嬴动作极快,还没等少年反应就歘地一下开了扇。

 

“……这是?”

 

一只毛笔画就的仙鹤立于扇面,身侧修竹俊茂,山石错落掩映。

的确是颇有风流仙境意味的一幅画,如果忽略稚嫩的笔法和比例不太协调的鹤身的话。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想着先生,手上就画出了这个,画得不好请先生多包涵。”

少年面颊红了红,被低头的动作挡住。

 

他本想写点什么诗词送给褚嬴,可下第一笔就发现写坏了,又思及左右平时书法练得也不怎么样,写完了也不定拿得出手,不如直接就着误笔画幅画,还能掩盖些。

说干就干,他凭心走笔,画完了才发现是只仙鹤,复添了几笔石竹,想着这样的形象就该在这样的雅地里。

 

至于那玉坠么……

谁叫褚嬴总爱捏捏他肉嘟嘟的脸蛋说他像可爱的小猪崽,时光心想,既然您这么喜欢小猪,那我可不管它与这扇子搭不搭咯。

 

“谢谢小光,我很喜欢。”

褚嬴轻轻合上扇子,动作之轻柔像是生怕弄坏了那幅画。

 

“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想起给我送扇子了?如我所记不错,这好像还是小光初次赠物?”

他故意打趣。

 

“蒙先生教授六年,给您报酬您又不要,我早就想送您点什么表表心意。我见先生平日弈棋时另一只手总是空落落的,似乎缺了点什么,便想着干脆送您把扇子。说来也巧,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的夜里我就做了个梦,梦里您就是摇着这把扇子在给我讲棋。我一醒来怕忘了,连忙将梦中扇子的样子画下,拿去城里最有名的扇坊让他们按图样定做,这不,今天刚做好,我一刻也不想耽搁,就马上拿来赠予应赠之人。”

时光从袖里掏出几张图纸,邀功似的在褚嬴面前晃。

 

那是折扇的草图,前几张还有些潦草变形,最后一张竟是与最后的成品实物一模一样,看得出来是几易其稿才定下。

 

褚嬴笑着用扇尖隔空对着时光点了点,“你啊,真是个鬼灵精。”

 

恍惚间,褚嬴觉得这样的动作他似乎很久以前也做过,那天好像是在室外,阳光很好。

 

 

*

“哎呀先生,初次见面,幸会幸会……小儿顽劣,给先生添了许多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承蒙先生不弃还肯略教一二,时某万分感激,来来来,某敬先生一杯!”

 

虽然古代六十以上可算高寿,但六十五岁并非逢十大寿。这时老爷不愧为富甲一方的商人,今日在府中前院后厅大摆六十五桌宴席,宴请数百宾客一道庆贺,这排场说是大寿也不为过。

现在,这寿星正一手端着酒杯,一手轻拍褚嬴的肩。商人的嘴皮子溜得很,张口就是一串话。

 

褚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看了时光一眼,少年也正看着自己,双眸亮晶晶的。

 

“时老爷客气了,在下不才,时光天资聪颖适合下棋,能有他为徒也是在下之幸,定当竭尽全力好生教导。”

褚嬴拱手,满眼真诚。

 

“哦对了,某一时高兴,竟忘了请教先生姓名,还请先生勿怪,可否告知?”

 

“在下……在下姓褚,名嬴。”

 

“褚嬴?”

 

“是。”

 

在听到褚嬴二字的瞬间,时老爷面色陡然阴沉,本欲给褚嬴添酒的手一顿,竟直直移开了。

他望了一眼紧挨着褚嬴坐下的时光,“小光过来,跟爹爹坐一桌。”

 

褚嬴望着时老爷转身离去的背影,轻摇折扇掩饰尴尬,也幸好四周都在宾主寒暄,没有人注意到此间气氛不对。

 

“时光,我叫你过来!”

时老爷刚走几步感觉不对,回头一看,时光竟还安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便喊了一句。

 

到底是一家之主,时老爷平日里尚且不怒自威,眼下这带了几分怒气的声音一出,全场顿时安静许多。

 

时光站起身,对着父亲恭敬行了一礼,却并没有动,“禀父亲,今日是师父初次到府,儿子怕旁人照顾不周,也怕师父不适应,认为还是自己亲自相陪来得好些。我自小就受您教导要尊师重道,这不正是我代表咱们时家多谢先生授业大恩么?虽说父亲大寿做儿子的理应在旁侍奉,可这情况特殊,您那边儿又有兄姐在侧相陪,还请父亲雅量,全了儿子这份心。”

 

在场宾客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小公子非要陪师父,惹得爹爹吃味儿了。

 

时光算准了这么说必然能逼父亲同意,果然那时老爷也是个极要面子之人,听闻此言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终是忍了下去,换上张与平日在外谈生意无二的笑脸,对诸宾客一拱手,“罢了罢了,儿大不由爹,随他去吧,扰了诸位实在抱歉,大家继续吃好喝好,今夜不醉不归!”

 

宴席重归嬉笑喧闹,褚嬴远远望了一眼主桌上明显面有愠色的时老爷有些担心,又不禁埋怨自己为何要答应来这酒席,不,或者说,为何一直不曾告诉时光他的往事。

即使那段过去再不堪回首,时光作为他此生唯一的徒弟也该有权知晓,而不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了维护他在寿宴上公然顶撞父亲。

 

方才也是真的生气,时光坐下后不禁多饮了几杯,他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垫底,几杯佳酿下肚,双眸已泛上醉意。

他有些摇晃,褚嬴怕他一个不稳摔倒,只好将其稍稍揽在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肩,“小光少喝些,喝多了身子难受,我不要紧的。”

 

小少爷摆了摆手,嘟着嘴往他身上蹭了蹭。平日里碍于师徒身份,稍显亲昵的举措都不敢有,如今趁着酒醉倒也放肆了些。

他抓起褚嬴的手腕就要起身,褚嬴担心他走路不稳,连忙反扶着他的手臂,任凭这少爷拉着自己跌跌撞撞地走到众宾客面前。

 

时光随便找了个大桌便一头扎进去,拿了桌上酒壶为自己斟满,对着满桌宾客拱手,“多谢诸位今日前来为父亲贺寿,晚辈时光,见过各位叔叔伯伯,姑姑婶婶。这位是我的师父,名唤褚嬴,棋艺高绝,棋品高尚,棋路高明,棋风高雅。请恕小子无礼,今日便是借着父亲大寿的好日子向诸位宣告我的好消息,感谢褚嬴,让我时光找到了此生唯一认定的师父!”

 

一语震惊四座。

 

他本是只对着这一桌人说话,却因他是寿星家最得宠的小公子,又听他一连四个“高”的阔论实在有趣,整个宴席都渐渐安静了下来听他演讲。听至最后,满座寂然。

席间有人悄声议论,还有人替不识褚嬴者轻声解释原委,竟无一人敢于出声点破。

 

“啪,啪,啪”

时光带头鼓了掌。

 

出于礼貌,还是有人陪上了零星的掌声。

众人远远望着主桌之上的时老爷面色阴沉,却并未出声阻止,又见面前这小公子执拗倔强地抿着唇,手掌都拍红了还在大力鼓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纷纷跟着鼓掌,瞬间整个时府被热烈的掌声充斥着。

管他呢,反正也是人家家事,咱就是来吃个酒席的,维持气氛就好。

 

时光和褚嬴一道向诸位拱手致意,他悄悄向褚嬴挑挑眉,意思是“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却瞥见对方眼角泛着些许晶莹,又在抬手间被不经意地擦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尽管有几出闹剧,整场寿宴还是在能称得上热闹祥和的氛围中结束了。

 

“父亲找我有些事,不能送先生回去了,实在抱歉。”

 

“小光,要不……我陪你去见令尊吧,我应该知道他为何叫你。”

 

“不用,”时光转头看他,眼神坚定,“先生请回吧,夜里路黑,我叫了个小厮在门口候着,有他提灯护送先生回去。”

 

褚嬴见他转身便走,又想起时老爷最后离席时那一拂袖,实在放心不下。

确认时光的脚步声远去后,他赶去门口请那小厮多候片刻,并以老爷有事寻他为名,问清了去老爷房间该如何走。

 

褚嬴轻手轻脚地来到后院某间正房外,见房门紧闭,透着窗纱只影影绰绰见着两个人影,他犹豫片刻,还是悄悄把耳朵贴了上去。

 

“你可知那褚嬴是何身份?”

 

“知道,不得宠的闲官,他自己说的。”

 

“你这小子,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他是前任棋品逸官,十几年前的金殿对弈上公然行挪子之事,被当场发现。至尊勒令闭门自省,永不得再进宫,后来也是可怜他多年辛劳才给了他现在这有名无实的棋官之职……你怎能与这种人为伍!”

 

“父亲所言请恕儿子不能苟同。儿子与褚嬴相识六载,他棋艺卓绝自不必说,而他人品如何,棋品如何,别人不知儿子还不知吗?褚嬴他尊棋,敬棋,爱棋,从不做有违棋道之事,就连儿子年幼时顽皮拿棋子打鸟雀,被他知道了也如父亲您一般责罚了我。儿子宁愿相信是有人陷害,是至尊瞎了眼受蒙骗,也不愿相信褚嬴是会作出那样苟且之事的人!”

 

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时老爷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消化,他又急又气,“六载?竟不是三载?所以你之前去棋院都是骗我的?你母亲也不管,你就连同你那些哥哥姐姐串通起来蒙我?还有,你们之间竟然亲密到连我罚你了他都知道?”

 

“儿子对不起父亲,”时光扑通一声跪下,低头认错,“但事实上,儿子在褚嬴教导下日有所进,棋艺精进的成果也是有目共睹啊,前几日我不还下赢了那几位世伯世叔的儿子,给您老人家大大长了脸嘛。”

 

“话虽如此,可他毕竟是棋品有污之人……”

 

“父亲,您怎么就是不信呢!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和直觉,褚嬴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稚嫩的少年音里已带上浓浓哭腔。

 

褚嬴在门外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后悔自己为何不早告诉时光,现在要让他人来戳穿这层遮羞布,实在难堪。

 

“什么眼光,你就是个孩子,当年上了他的当才认他做师父。现在父亲告诉了你实情,你也该认清他的真面目了吧?”

 

“这实情,我也并非今日才知晓。”

他轻声道出一语,门内门外二人皆是一惊。

 

“认识他当日我便在街上打听了褚嬴这个名字,实话实说,刚开始我也是有几分相信的。但随着后来与他接触,他讲棋时的心驰神往,满心投入是装不出的,我开始怀疑这样的爱棋之人难道真的会做那等令人不齿之事么?”

 

“再之后,我有机会到他府上,见到他家中虽不富裕,可也清净非常,尤其是那一尘不染的棋盘,显然精心养护过的棋子,还有几乎堆满了卧室的棋谱,我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想错了。”

 

“这六年里,他教我弈棋之道,教我为人处世,教我学会尊敬围棋,帮我唤醒内心深处对于下棋的渴望。褚嬴他就像……就像我的棋魂,是他让我的棋有了生命。”

 

褚嬴不知自己何时落了泪,直到嘴角有些发咸,才惊觉已泪流满面。

他慌忙用袖擦了,心绪繁杂,小光竟是……早就知道的么?

 

“……所以,我并不后悔选择了他,正如他当日毫不犹豫地选择我。”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若是为父非要你就此与他断绝关系呢?”

 

“父母之命不敢违抗,但儿子也不愿接受,那就只能在您门外跪着,一直跪到您肯收回成命为止。”

 

说着,房门被猛地打开,褚嬴不及躲闪,只能生生地堵在了时光面前。

 

时光看了一眼面色复杂的褚嬴,叹了口气,似乎猜到他定会来此偷听。

他对褚嬴笑了笑,摇摇头,示意他别进去,也别多说话,走到院中便是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

后院中尽铺着青石,走起路来尚嫌平稳不足,如今肉做的膝盖就这么没有任何隔垫地生生磕在上头,跪下的瞬间时光便疼得一皱眉。

 

“行啊,儿子大了,还学会要挟老子了,你愿意跪就跪着,我看你能跪到几时。”

时老爷也是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儿子竟会如此,他平日虽说顽劣却还算听话,如此行径还是头一回。

 

“时老爷,起风了,这天儿看着就要下雨,小光又吃了不少酒,如此跪着若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好,还请老爷……”

 

“小光?他竟都允许你这么喊他?”

时老爷抓住了这关键的称谓,又见褚嬴手中握着的扇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他这半月天天跑扇子铺做什么,竟是要送这东西给你,哈哈哈,好啊,果真是师徒情深啊!”

他怒极反笑,“既然如此,他更要跪了,为你这个好师父他不应该跪么?”

 

褚嬴咬着下唇,看了看跪得笔挺的时光,干脆来到院中陪他一起跪。

膝盖接触青石的一霎他就明白了时光方才不管不顾地磕下去得有多疼,即使他做好了准备缓缓跪下,也还是疼得不轻。

 

“好哇,不愧是师徒,连跪都要一起跪。那就跪着吧,你们都不许管他们。”

下人们低声应了声是,时老爷转身进屋,愤怒地甩上了门。

 

褚嬴毕竟上了年岁,才小跪了不到一炷香便有些撑不住,他抚了抚刺痛的膝盖,正琢磨着怎么均匀分配压力,就听得时光小声说道,“先生起来吧,您实在不必陪我跪在这儿,父亲是气我,这与先生无关。”

 

“可你毕竟是因为我才……”

 

“正因为如此,先生才不能陪我跪。”

时光转头看他,“父亲生平最讨厌被人要挟,我在这跪着好歹是做儿子的在恳求父亲,您在这跪着,不是要挟是什么?没事的,父亲只是一时在气头上,他平日里最疼我了,又怎么忍心真让我跪一整夜。先生快起身,您不愿回去也罢,站在廊下陪着我就是。”

 

褚嬴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在理,只能在时光催促的眼神中缓缓起了身,揉揉膝盖,便走到廊下立着,静静陪着他。

 

夜风带着寒露,褚嬴不禁紧了紧身上衣服。

时光也衣着单薄,他又吃了不少酒,被风一吹身上更易发冷。少年却十分倔强地不愿喊冷,尽管身子已忍不住微微发颤。

 

褚嬴正欲脱掉身上外袍给时光披上,却被对方坚定的眼神制止了。

“先生在此相陪我已万分感激,若是先生因此着凉,我会更加过意不去,先生舍得让我难过么?”

 

褚嬴叹了口气,只能皱着眉默默把衣服穿回去。

 

似乎老天也有意看一场好戏,指挥了几片乌云悄悄飘来,潇潇洒洒地下起雨来,时光瞬间便被从头到脚浇了个全湿。

 

夜里雨凉,又本是初秋时节,只穿着这样单薄的衣物淋上一场雨,必然要受风寒。

褚嬴急了,连忙冲进雨中举起衣袍遮在时光头上。

 

“先生快回廊下去,莫淋雨受寒了。”

时光焦急地推着褚嬴,想将他推回去。

 

“不行,你若不能起身,我也得陪你淋着。既然你都说了我们是师徒,哪有徒儿受苦师父在旁干看着的道理?”

 

“好师父,您怎么偏在不该较真的时候这么较真,”时光吹着风跪了一个时辰,说话都有些虚,他贴在褚嬴耳边小声说道,“这是苦肉计,总得下点血本才能成功吧。您赶紧回去别淋着,这场戏的主角,只能是我时光一人。”

 

褚嬴被时光猛地一把推回了廊下,想叫下人们为少爷撑伞来,他们却都碍于老爷命令不敢动,急得褚嬴直跺脚。

 

雨势越来越大,时光不得不低下头,任那雨水从额前乌发坠落连成雨线。

他身子摇晃的幅度大了些,又总能在即将歪倒前伸出手来往地上一撑堪堪稳住。

 

褚嬴心疼地泪水在眼眶打转,却无数次被时光的眼神和摇头堵住了向外冲的脚步。

忽然,他看见似乎有一些红色顺着雨水淌在时光跪着的周围地上,再看时光已是唇色惨白,手不停地在膝盖附近抚着,却死活不肯起身。

这是跪得破皮出血了,看样子伤口还不小,若不及时处理伤口必然发炎,再继续跪下去伤了筋骨就麻烦了。

 

褚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他冲到时光面前蹲下,扶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声音有几分哀求,“小光我们不跪了好不好,我去跟你爹说,说你不认我这个师父了,我们从此没有任何关系了,让他不要再罚你了,好不好……”

 

“不好。”

时光不肯喊疼只能紧紧咬着牙,此时是从牙缝了挤出了这两个字。

他死死盯着褚嬴,语气坚决,“先生识我多年应知我脾性,今日我当着众人介绍先生的话全为真心,也希望先生不要负了我这一片真心。”说完便不等褚嬴反应,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回廊下,自己却一下趴在了地上,好半天才挣扎着爬起,虚弱却倔强地跪着,死不服软。

 

母亲和兄姐送完诸多来往宾客,又吩咐下人收拾好酒席残桌后才返回,一回来便看到这幅景象,大惊。兄姐冲入雨中为弟弟撑伞,母亲则奔入房中找父亲理论。

 

“小光做错了什么,老爷要这样罚他!”

 

“他的错大了去了,自己还不认,可不是我要罚他,是他自己非要跪的!”

 

“即便如此,外头还下着这么大的雨,孩子任性老爷可不能由着他任性啊,不管怎样都先让他进来吧,有什么错明日再论,若跪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

母亲急得掏出手绢抹泪。

 

“小光你先起来吧,父亲这么疼你,你说什么他肯定都答应,你别这样惩罚自己啊。”

 

“哥哥说的对,小光你看你膝盖都出血了,再不能跪了呀!”

 

“就是,父亲也太过分了,竟连伞都不让你撑!”

 

兄姐在旁劝着,想伸手拉他起来,时光却轻轻推开扶持的手,死活不愿起,“我没事,父亲不明说答应我了,我绝对不会起。哥哥姐姐们别在这陪我淋雨,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你还知道在这淋雨会受风寒啊?”

 

“父亲不心疼儿子,我们心疼弟弟,就在这陪你了又怎么样,难不成父亲要连我们几个一起罚了么?”

 

兄姐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时光本就发晕的脑子更疼了,但心里却无比温暖。四个青年站在时光身边为他挡着四面来风,手上的伞叠在一起,在这落雨倾盆的世界里为他撑起一方安全的小天地。

 

“父亲!”

“父亲!”

 

时老爷终于背着手黑着脸出来了,他站在廊下皱着眉看着时光,才两个多时辰就已面色苍白,淋得湿透的身子正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时光无力再跪得笔挺,只能一手撑在地上堪堪支着身体,膝盖下的青石周围缝隙里淌着刺目的鲜红血水,令人心惊不已,唯有那双乌黑的眸子还在倔强地盯着自己,大有自己一日不松口便一日不起身的架势。

 

时老爷本也不忍,想着若时光服个软也就马上饶了他,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死倔,心头那团刚刚压下的火腾地一下又窜了起来,“看来你还真想靠跪来让我允你心愿,那你就继续跪,给我看看你的心究竟有多诚。”

 

母亲连忙扯着转身就走的时老爷的衣袖,也跪下了,“老爷,孩子不能再跪了啊,您没看见都跪出血了么!小光可一直都是您最疼的孩子啊!”

 

“是啊父亲,小光犯了什么错不能好好教,您这样罚他是不是有些过了!”

 

长兄一发话,几个弟弟妹妹就都敢帮腔了。

 

“小光刚刚都快倒在地上了,还是我们扶住的呢!”

 

“父亲,我摸小光身上都有些发烫了,他不能再在这儿跪了呀!”

 

“父亲……”

 

清朗的青年音回响在庭院中,都十分迫切而焦急。

 

“好了!”

时老爷一挥袖,止住了所有声音。

 

“时光,我最后问你一遍,你非要跟着他不可么?”

 

“是的,我说过了,褚嬴是我时光此生唯一的师父,是可遇不可求的知己,是我亲自选定的……家人。”

少年虚弱的声音里满是坚定,他默默看了一眼满脸心疼的褚嬴,那人的指尖已因紧紧攥着扇子而发白。他双手撑地,恭敬地对父亲弯下腰去,将头磕在青石上,“儿子是真心相信自己的选择不会有错,恳请父亲答允。”

 

“你……”

时老爷被气得说不出话,只能伸手指着时光狠狠地点着。

 

“褚嬴不才,但能对天发誓,必将所学棋艺尽数传授小光,让他成为一代名手。至于金殿之事,不论您信是不信,在下确是遭人诬陷,可尚且无法自证清白,唯有让时间证明这一切,也欢迎您一直对我存着份审慎和观察。褚嬴向您保证,此生只收小光一人为徒,引他走正道,绝不会负了他的心意。还请老爷能给褚嬴一次机会,将小光交给在下,请您相信褚嬴,也相信小光。”

褚嬴拱手,对着时老爷深深鞠躬,语气诚恳至极。

 

“父亲!”

“老爷!”

 

妻子和儿女的声音一同响起,时老爷烦躁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眼磕下头去就没再抬起来的时光,单薄的脊背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终是亲情战胜了一切,他盯了褚嬴一会儿,勉强一拱手算是对他作为儿子师父的回礼,“你若胆敢教坏了小光,时某必定不会放过你。”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小光!父亲这是答应你了,你快起来吧!”

 

兄姐惊喜地喊叫出声,正准备去拉伏在地上的时光,却忽然手上一沉,他竟是就着磕头的姿势直接一歪昏倒在地。

 

“小光!”

褚嬴还未来得及高兴,便看到了令他心神俱碎的一幕。他冲进院中,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将时光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在丫鬟的指引下一路小跑奔回了时光的房间。

 

他小心翼翼地将时光放在榻上,也不顾避嫌,亲手为他脱去湿透的衣物,接过丫鬟手中白巾轻柔地擦干净身子,又迅速为他换上干爽中衣。

见时光昏迷中身子烫得吓人,却在锦被中不停抖着喊冷,褚嬴也顾不上别人说什么,直接坐上榻去,将人扶起紧紧楼在怀中,用体温给他取暖。

 

药铺先生匆忙赶来替时光诊了脉,只说淋了雨受了风寒,没有大碍,开几服药多歇几天便会好。又细看了他膝上的伤,皱了皱眉,清洁双手后,用银针从破裂的伤口内小心地挑出几粒小石子。想是雨后泥泞,时光又跪不安稳,地上石子便随动作从破了的裤洞进了伤口。

 

时光疼得一哆嗦,褚嬴赶忙紧紧抱住了他,在耳边安慰道,“小光乖,忍一忍,大夫给你治伤呢。”

 

那先生动作也麻利,清理好伤口后便从药箱里翻出药膏轻轻抹在上面,又细心缠好了绷带,吩咐五日内不可下榻,挣裂伤口可不是好玩的。

 

药膏许是也有清凉镇痛之效,时光只觉膝上刺痛渐渐远去,紧皱的眉头也稍微松开了些。

 

兄姐送走了先生,母亲看着褚嬴欲言又止。

她本想让这今夜闹剧的罪魁祸首速速离开,偏时光此时在混沌不清中还不断口呼褚嬴的名字,手死死扯着他的衣袖不让走,母亲也只得将满腹话语咽下,给了褚嬴一个复杂眼神便转身离去。

 

丫鬟将煎好的药送上便退下,房里只剩下褚嬴和时光二人。

这是褚嬴第一次来到时光的房间,他以为像时光这样大大咧咧的少年房间应该乱一些,不想却如此整洁,尤其是桌案上一摞摞棋谱堆得十分齐整。若不是主人日常自律,单靠丫鬟每日收拾屋子是达不到这样整洁效果的。

 

棋盘上还摆着局未完的棋,褚嬴细细一看,竟是他前日布置的死活题,时光在那上头下出了漂亮的解法。

 

“嗯……”

时光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难受地皱着眉。

 

“小光,该喝药了,喝完药再继续睡。”

褚嬴温柔地哄着。

 

时光微微睁开眼,靠在他怀中张开嘴,乖巧地喝下他细心吹凉后喂到唇边的药。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褚嬴望着明明困倦已极却怎么都不肯闭上双眸的时光,那白皙的面颊上泛着些病态的潮红。

 

“为何看我?”

 

“我做到了一件,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事。”

 

“傻小光,你这辈子还长着呢,怎么就敢如此断言。”

 

“能做先生的学生,时光此生足矣。”

少年的眸子因高热有些迷离,还是挣扎着直直盯着他。

 

“小光……你既早已知晓我身份,为何不……”

褚嬴还是问了,他不想按下疑问,那样对不起如此赤诚一片的时光。

 

“我不希望因此让你我之间产生隔阂,我自是相信先生的,可我怕先生会多心,更怕先生不信我……”

时光犹豫片刻,还是答了,说完又自嘲地笑笑,“现在看来,竟是我不信先生多些。”

 

褚嬴大受触动,搂着时光的手紧了又紧,“说什么傻话呢,我与小光之间从来就没有不信一说,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好,永远也不会有。”

时光顺着他的话笑着接了一句,又打了个冷战,咳嗽几声,“先生我冷。”

 

“小光安心睡,我抱着你就不冷了,我会一直在。”

褚嬴又往榻上多坐了些,让时光能更舒服地靠在他怀里。

 

见时光疲累地合上双眸,褚嬴悄悄将锦被往上扯了扯,替人掖紧被角,又轻轻将锦被小心地盖在那青紫一片、肿得老高的膝盖,生怕弄疼了他。

 

“好好睡吧,小光,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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