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坛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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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光】暗涌(八)

#清末AU



“明日就走?为何这样急?”

是沈一朗的声音。

 

“萍浏醴之事前,先生就从人员规模、武器装备和军队调度等方面作过分析,将想法写成了信给那边儿送去过,孙先生很认同。可惜最后由于各种原因,还是没能挽回颓势。”

白子虬回答了,声音淡淡的,“现在局势有变,孙先生被迫离开RI BEN前赴南洋,将在晚晴园操盘后续起义事项。”

 

“所以,这回我必须亲身参与,尽力协助。”

褚嬴的声音很平静,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起伏。

 

“那……兄长是独自动身么?我陪你去可好?”

沈一朗显然不放心,“如此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吴迪会与我同去,”褚嬴顿了顿,紧接着传来杯盏轻碰声,显然是饮了口茶,又听他继续道,“吴家与南洋一直有生意往来,这次货量很大,吴少爷亲自前去洽谈以表重视,我正可借他的商船一使,倒也省下不少路费。”

 

“我本与你一样,担心租船遭人盘查容易出事,正愁安全之计。吴兄倒是仗义,听说此事便将本在一月后的出行提前了。在生意场上,许多人还是不得不卖吴家一个面子的,乘他家的船自然能免去不少麻烦。”

白子虬笑了笑,招手示意进屋后一直站着的沈一朗来桌边坐下。

 

沈一朗闻言终于放了心,走至位置坐下,“那明日一早,我送兄长到码头罢。”

 

“好。”

褚嬴微笑点头,将手中茶盏放回桌面。

 

屋内最远处的窗边,一个阴影一闪而逝。

 

 

 

 

“小光,我明日……”

 

“我听见了。”

 

“嗯。”

 

“……‘嗯’?”

 

“我知道下午你一直在窗外。”

 

“……你不怪我偷听?”

 

“你不是自己主动承认了么?我还怪什么。”

 

时光看着褚嬴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张了张口,心里满满的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低垂双眸,轻轻咳嗽两声作为掩饰。

 

褚嬴却突然皱起了眉,“怎么还不见好。”说着,走到桌边为他沏了杯茶递过去,“怪我,除夕那日只顾着聊天,害你在风口站了许久,这都六七天了还没好利索……幸好没有发热。”

 

“我说过的,与先生无关,是我自己想醒醒酒才站在那儿吹风的。”

时光接过茶喝了几口。

 

这话说得不老实。

醒酒是真,想和褚嬴单独待在一处也是真,而褚嬴这个呆子没有注意到时光在风中微微颤抖的指尖,也是真。

 

当然,时光这个呆子没有意识到一向细心的褚嬴为何那夜会迟钝如斯,也是真。

 

褚嬴的眉头依旧没松开,“前天小俞大夫不是说了没大碍么,听一朗说,昨夜你和他下棋还咳得厉害。”

 

“那个……是我昨天……”时光心虚地偏过头去瞄着桌子腿儿,褚嬴马上懂了,“这几天又降温了,你还敢跑回去上台子,一讲就是一下午,这怎么能好!”

 

见褚嬴明显语带怒气,时光知是自己不听医嘱有错在先,不敢辩解,只低声言道,“左右也没什么事儿做,又快好了,就想着……出去活动活动也好……”

 

“你那是‘活动活动’?”褚嬴难得白了他一眼,“本就是费嗓子的事儿,你还不趁着现在多养养,等好全乎了再去不迟,你可倒好,上赶着折腾自己。”

 

时光被训得没了话,默默为褚嬴斟满杯茶,小心翼翼地放他手边,“听先生的,没有下次了。”

 

褚嬴哪里忍心真的骂他,不过装个气势让他记住,见他承诺了也不再满脸阴沉,一手捏起杯盖轻轻拨弄着漂浮的茶叶,“话说回来,想不到那个小俞大夫如此年轻就能独自出诊……”

 

“人家有名字的,先生,别总是一口一个小俞大夫,”时光看他一眼,“他说过,他叫俞亮。”

 

“我知道,”褚嬴回看一眼时光,挑了挑眉,“可这位俞亮大夫明显学艺不精啊,那天开药方时连桂枝和麻黄的比例都能犹豫,这样常用的方子……”

 

顺着他的话,时光想起前几天沈一朗见他头疼鼻塞,担心不服药病势严重,专门为他从俞氏医馆请来的那位俞亮大夫。当时他就留意了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先生,对方身形瘦削,走路时脚步轻盈,虽着厚厚的毛呢外套,时光却在他于室内暂除外衣时观察到那藏于薄衫下隐约可见的手臂肌肉线条。俞亮爱笑,笑声爽朗,看那言行举止,与其说是终日在医馆内熏药香研究药理的大夫,倒不如认他是个江湖豪杰,还更贴切几分。

 

“先生惯会看人的,不若猜猜,这是何故?”

时光朝褚嬴眨了眨眼。

 

“哟,小光难得夸我呢,”褚嬴唇角轻勾,右手握扇头,扇柄在左手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俞先生那样大大咧咧的一个人,看似不羁,实则极重秩序。嗯……对,就是秩序。”见时光正托腮认真听着,他接着道,“无论是进堂屋还是里屋的顺序,为你诊病时望闻问切的先后,还是最后收拾药箱时,针卷一定极其严整地确保两头平齐,又或是他瘦而有力的臂膀,行走时总爱切着直角转弯……”时光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眉心,他从未想到褚嬴的观察力竟也如此强,甚至都超过了自己。“……所以,他虽然是大夫,又不止是个大夫,没准还是个军人,即使不是,至少也有军伍相关的经历。”褚嬴总结道。

 

“啪 啪 啪”

时光笑着鼓掌,“先生可改名褚半仙了。”

 

“果然么?”

褚嬴略有惊讶,他虽有此猜测,可也没多少把握。

 

时光点点头,“差不离了。那天我问了他,他说自己的志愿是从军,若不能,当个JING CHA也是好的,总不希望一辈子泡在药罐子堆里。”

 

“前段日子我看俞老先生脸色不好,也赶小俞先生出去几天不让回家,听邻居说是儿子顶撞父亲,原来根源是子不欲承父业……也难怪,俞氏医馆毕竟传了好几代了,俞先生偏偏就俞亮这一根独苗,说断就断,谁能受得了。”

 

看着褚嬴若有所思的模样,时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想不到先生也这么爱听墙根儿打听人家的八卦……哎哟!”话音未落,捂嘴偷笑的人脑袋上就挨了一记扇子。

 

“别摆幅可怜样子,我可一点没使劲,”虽如此说,褚嬴还是悄悄瞥了一眼抱头的时光,确定那人无恙后才继续道,“不过,听说那爷俩儿没过几天就又好了,这可不容易,要知道俞老先生可是出了名的倔脾气,怎可能轻易饶人。这回换我出题了,小光猜猜是为何?”

 

“嗯……”

时光抿唇想了半晌,突然回想起那天俞亮为他诊脉时搭在他腕上的手,灵光一闪便喊道,“棋茧!我在他手指上看见了棋茧!那棋茧明显不是新长的,而能与他多年对弈的人,多半就是俞老先生。我想……肯定啊,是这俞老先生为解棋瘾不得不喊儿子回来陪着下,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多下个几盘棋也就过去了。”

 

“小光真棒!”

褚嬴向来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时光这一套推理逻辑流畅且精准,和他言谈实在令人舒服。再看时光此刻正好坐在窗边,尤其是他说话时那神采飞扬的模样,一双晶亮的眸子恰好折射着好看的阳光,衬得整个人精灵一般。褚嬴有些恍惚,不自觉地伸出手来,等他再回过神,弯曲的食指已经在时光翘挺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

 

褚嬴的手指有些凉,也许是他穿得少了,也许是时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总之那触感如玉,温润而珍贵,在鼻尖处蜻蜓点水一碰,又迅速离开,仿佛不曾来过,只给时光留下回味的浅浅余韵。

 

二人相对,无言静坐,方才的触碰好像只是一场集体的幻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褚嬴并不想为自己的失态刻意道歉。

巧的是,时光也没有如以前一样抬眼看他。

 

没有人抗议,没有人致歉,就让默契的沉默为刚才的一秒钟买单。

如此,若说成你情我愿,倒也没有不妥了。

 

“……先生此去,一路平安。”

 

“天冷,小光记得添衣。”

 

 

 

*

褚嬴还是拒绝了时光送他到码头的要求。

“清晨露重,寒气未散,你才好些就不要出来了,有一朗和小白龙送我,无须担心。”

 

虽未出门,时光仍早早地起了,也懒得挑衣服,随手抄起几件就往身上套了,连隔壁那个一向不重视行头打扮的洪河看了都调侃,“怎么,褚先生走了,你心也跟着飞走了?”

 

“去你的。”

时光知他只是随口打趣,也不当真,笑着白他一眼算作回应。洪河也不管他继续发呆,又回身走进自己的店铺里忙起来。时光一个人靠门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仙鹤形状的小玉坠,昨夜谷雨将它送给自己时的情景又浮现眼前。

 

 

 

 

“怎么了,这么晚还过来找我喝酒?”

时光把谷雨迎进屋内,又关紧了窗,隔绝后半夜突然刮起的北风。

 

“没什么。”

谷雨的回答很简洁。

 

一个靠嗓子吃饭的人,平日里几乎是见不到他饮酒的,可这并不代表他滴酒不沾。除了特殊时刻,比如逢年过节喝上一点,谷雨也就喜欢在心里烦闷时小酌几杯。这一点,与他相熟数载的时光很清楚。

 

“你可好些了?”

虽一向待人冷淡,听时光关窗回来坐下时不经意咳了几声,谷雨还是关心问了一句。

 

时光笑着摇头,学他的话,“没什么。”

 

二人对坐,时光把谷雨带来的酒掀了坛盖,倒上八分满的两碗,也不说话,只把碗沿和对方的轻碰一下,再举起移至唇边喝了。他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谷雨一直也感念着时光的这份体贴。

 

见谷雨喝完,放下碗后只盯着桌面一语不发,时光无声叹了口气,“又想她了?”

 

没有否认,就是他的默认。

 

“除夕那天白姑娘给沈兄披衣服,我瞧你一直往那边儿瞥,”时光拍拍谷雨的肩,感觉他比前几个月还瘦了些,“会找到的,别心急。吴少爷不也说了会帮你么?”

 

“帮我?要不是他们吴家,我们家又何至沦落至此,我爹也不会……”

谷雨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这句话的。

 

时光看了一眼谷雨放在桌上紧握成拳的手,犹豫片刻,还是给他再倒上一碗酒,继续劝道,“生意场上相互倾轧之事不可避免,这说到底也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你又何须这样怨怼于他……”

 

谷雨斜着扫了时光一眼,从他正递过来的手中一把抢走酒碗,也不顾洒了几滴出来,“你被他收买了?”

 

见他如此,时光索性懒得再劝自讨没趣,他也知道谷雨是气话,不曾往心里去,只拿了酒给自己倒上,喝了两口,“……不过,你好像还没与我细说过,你与江姑娘是如何失散的?”

 

“当年那桩生意我爹谈了数月之久,如果成了,赚得的不仅是我们商户的救命周转钱,也是我娶她的彩礼钱。”谷雨早已饮完第二碗酒,手指一下下抠着碗壁,“可姓吴的耍阴招,派人凿漏了我们运货的船。长江上风高浪急,等靠岸已折了几名伙计,损了整船货物,生意自然黄了。”话至此处,谷雨的语气里已是按捺不住的悲愤,“……我爹本就带病出去的,他挺过了风浪,可还是在上岸后的第二日就……”

 

时光本不忍他继续讲下去,可也知道这事憋在他心中许久,无人可诉必成隐伤,况过了今夜或许就再遇不到这样的良机让他开口了,便只能拍拍他的背,等他继续。

 

“生意做不成了,先前投进去的本钱也捞不回来,我娘既要料理我爹的身后事,又要整日应付伙计们和上门催债的人,典当了家中所有也凑不够。偏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只顾着讨自己的喜欢一心做艺……没过多久,我娘也走了,家也没了,平日交好的叔伯一个都不肯来帮。我这个昔日的谷少爷只能去天桥底下卖唱,一个一个辛苦钱攒着还债。”

说到后面,谷雨已渐平静下来,只是时光听着这静中愈发透着悲凉。

 

“你还要问她么?”

谷雨终于看时光一眼,自嘲地嗤笑一声,“呵,她爹怎还会让她和我这个落魄潦倒的穷小子来往。听说雪明家不久后就随着生意搬走了,她现在何处也无从问起。”

 

“……你怎么能确定,就是吴家背后使坏凿船?”

时光想了想,还是说出疑问。

 

“当时和我们竞争的只有吴家,他们家大业大,先前几年里一直是我们的劲敌,这次我们出事,他们立马就作为下家接手,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谷雨朝无人处翻了个白眼,口中无声地骂了几句,“吴迪说他不知情,但那时候他也成人了,你说,这话我能信么?”

 

时光终于明白了,一向对艺人极度挑剔,非绝世名伶入不得他法眼的吴家大少爷,为何这些年来偏偏对谷雨超乎常人的好,不仅允他单独进府唱戏,还会为他专留一间客房以备不时之需,而谷雨却从未有受宠若惊之态,只是以一贯的冷淡态度待之,对方亦未曾恼过。

 

犹豫片刻,时光还是起身去橱柜里拿来两个茶碗,并一壶一直在炭火上煮着的茶,给谷雨倒了一碗递去,“别喝了,你以后还要不要唱了?”

 

“当然要,挣钱的手艺不能丢,还要攒钱去找她呢。”

谷雨笑了笑,没有拒绝冒着热气的清茶。

 

时光把红布盖子盖回酒坛口,“不过我觉得……哎,先说好,我说了你可别恼。”

 

“你说就是。”

谷雨摆摆手,示意时光继续。

 

“我觉得……”

时光轻轻皱起眉,“这些年他待你这样好,不光是为了替他们家造的孽赎罪,更多的,是对朋友的真心。”

 

“其实你自己也觉察得出罢?我不信你真一点儿没感受到。”

 

谷雨默了半晌,摇摇头,面上依旧平静,但时光还是注意到他陡然抿紧的唇,和微微动了的眉心。谷雨喝完碗中热茶,从怀里摸出一枚做工精湛的小玉坠,玉质莹润通透,仙鹤栩栩如生,看得出价值不菲,“这个给你。”

 

“年也过完了,又不是我生日,这是做什么?就算今儿是个什么日子,你又如何送这样大的礼?”

时光一惊,忙将谷雨伸过来的手推回去。

 

“我在他府上看见,赞了声好,他就送我了。玉虽珍贵,可每想起是他给的我便不快。”

谷雨被推了回来,干脆直接将玉坠放在桌上,“我知道你扇子上一直缺块儿东西,正好。”

 

“……也罢,我先替你保管,你若需要随时找我拿回就是。”

时光想了想,还是收下。

 

谷雨又笑了,正巧窗外传来小作坊磨豆腐的声音,一转眼已是五更初,天快亮了。他伸个懒腰,酒劲也被热茶冲淡得七七八八,人清醒了不少,见时光掩不住的一脸倦容,低垂了眸轻声道,“对不住啊,又拉你说了这许久,忘了你还在病中。”

 

“没事,正好我那会儿也睡不着,权当你陪着我了。”

时光笑着起身送他到门口。

 

谷雨没让时光送出门,刚走出几步又顿住,回头看向时光似乎有话要说,后者静静看着他。他眨了几下眼,终是抿出一丝微笑,朝时光点点头,转身走了。

 


tbc



* 晚晴园(Sun Yat Sen Nanyang Memorial Hall)坐落在新加坡大人路,早期名为“明珍庐”,1905年富商张永福买下后,取唐朝诗人李商隐的名句“夕阳怜芳草,人间爱晚晴”中晚晴两字,将明珍庐重新命名为晚晴园。

1906年,孙先生正式在新加坡组织同盟会新加坡分会,社址就在晚晴园。此后一年里,孙先生在晚晴园策划了几场轰轰烈烈的起义及反清GE MING活动。

萍浏醴起义后,清公使杨枢即奉命和RI BEN政府交涉,要求逮捕并引渡孙先生,日政府采取了双方都不得罪的方针:一面驱逐孙出境,一面劝孙自动离日。1907年3月4日,孙离日赴港,转住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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