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坛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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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光】暗涌(十八)

#清末AU



“这屋里,凡是剪了辫子的都是GE MING党,一个都不能留!”

 

闻听此言,屋内几人瞪着时光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复杂,时光见状微一诧异,只一偏头,脖颈后点点痒感陡然提醒了一个残酷的现实——现在的自己 ,也是剪了辫子的。

 

呵呵,原来是这样计划……若我就此死在围剿之人手中,兰因坊的秘密便可永远被守住,若我走运侥幸存活,有此一遭变故,褚嬴身边也定是回不去了。于兰因坊,我是不堪重任的懦夫,是临阵变节的叛徒,于褚嬴白子虬,我是潜藏异心已久的卧底,是猎杀这一干人等的帮凶……究竟是哪一头都不讨好,落了个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兰因坊啊兰因坊,我虽曾有所隐瞒,却到底不曾真正行过泄密之事,即使发现了你们埋下的另一颗钉子也未有告发之举,今日我仅求自由别无所愿,你们却以此阴毒之计陷我于绝境,多年卖命的情分也不过是场笑话,哈哈哈……

 

时光内心想着,竟不觉笑了出来。若非观其笑容惨淡,听其笑声凄楚,龙彦等人只怕以为他是疯了。

 

“死到临头还敢放声大笑,是个怪人,本府倒是想见上一见!”

屋外传来另个声音,稳重老成,却透着股明显阴鸷气息,应是个于官场混迹已久的狠辣老手。

 

“我想,藏于此处的火药比我更想与大人见面。”

 

时光一语毕,屋内众人皆惊疑不定,那眼神分明在说此处何曾有过火药之物。却见时光飞快地眨眨眼,龙彦最先明白过来,忙接过话道,“你们不过几条枪,伤不得多少,可我这儿火药一点燃,便是个鱼死网破。我们不怕死,诸位也不惜命么?”

 

果不其然,屋外顿时起了骚乱,些许低语在不同方位响起,其中还间杂些凌乱的刀枪碰撞声。时光鼻尖逸出一声冷笑,看来这伙人也并不团结,能有如此多方向的窃窃私语,足以证明其管理松懈,纪律不严,且还未查实内有火药,只听了几句恫吓便自乱阵脚,就此等贪生怕死之徒,即使手握枪械也未必不可与之一搏。

 

“你……”

龙彦正欲说话,时光猛地挥手打断,“嘘!”

 

“……东南!”

 

“什么?”

 

“东南方向,可以突围!”

 

原来方才对方慌乱之下有所走动,时光自幼耳力非常,先前在白家书房初遇褚嬴时也是靠着非凡耳力才得以不被当场抓获,眼下危急之时,也只有他能从这环绕屋子一圈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中分辨出东南方向的动静最小。他来时一路观察周边地形,记得这屋子背靠山林而建,而东南正是进山的方向。想是对方以为他们在劫难逃,不必担忧绝其后路,又或是自信即使他们得以脱逃也定会流血于此,重伤之下遁入深林,这无异于送死,因此将主要兵力集中在了北面,东南一侧疏于防守。

 

“我凭什么信你!”

听闻可以突围,龙彦先是一喜,后又皱起眉头。眼下事态这样混乱,这位不速之客又未能洗脱嫌弃,教他如何能信。

 

“你可以不信,没关系。”

屋外虽乱却到底手握真枪实弹,眼下骚动渐靡,他们虚张声势之恐吓威胁看来是快要撑不下去了,可为首的龙彦还是这般婆妈犹疑,时光怒极反笑,“大不了一起死呗,我时光自不怕死。只是那位兄弟已死,现在只有你们几人知道最新传回的消息。龙兄自己死不足惜,但这消息若是不能成功传给此刻急等着的人……”

 

一句话正说到几人心坎上,龙彦还未开口,其余几人已将他和时光推到东南面的窗边,“我们几个将注意力尽数吸引到北面,龙兄趁此机会快些逃。他身份不清,也需跟着一起走。若真是自家兄弟,也算咱们多救了一个,若是我党叛徒,还请龙兄日后不要手软,为我等报仇!”

 

“你们……”龙彦紧皱眉头,狠狠闭上发红的眼,再睁开时已无半分犹豫之色,他一把攥住时光的手腕,“就听你的,我们走!”说着一个抬脚踹开了东南面的窗子,幸亏先前房主贪小便宜,又觉租客净是外地人好糊弄,只备了些好看却不牢实的纸糊窗架子,此刻倒是成了二人逃生的绝佳助力。

 

“大人不好,他们要逃!”

有眼尖的小兵瞅见了这边的动静,忙惊声尖叫通报。

 

为首的官冷哼一声,捻捻胡须,沉思不过片刻,“拿那家伙来。”

 

“什么?!”周围人皆是一惊,碍于大人官威不敢违命,已有小兵依言前去准备,却仍有胆大的探出头来问道,“大人三思啊!他们,他们手中有火药!咱们这……这是要同归于尽呐!”

 

“哼,你懂什么,”大人又是一声傲慢冷哼,唇上胡须滑稽地抖了抖,“我算是看明白他们耍什么花招了。他们若真有火药,自知逃生无望,在初时便可点燃,趁我等毫无防备来个玉石俱焚,这招对他们这些不要命的人来说不是家常便饭么?为何偏偏坦言他们握有火药,又为何宁愿牺牲同伴,将我等注意力尽数吸引到北边后,散兵东南突围?”

 

“为何?”

小兵不擅作战,却颇精于捧哏之道。

 

“蠢材,”大人不屑地瞥了一眼,此刻火炮已在几个炮兵熟练的操作下高高架起,他眯起双眼,紧紧盯着两个正往山坡上狂奔的身影,他们跑得极快,已过了枪的射程,“他们当自己是诸葛亮,本府却偏不是那司马懿。既然选这二人逃走,他们想要的东西也必系于其身上,既如此,他们是决不能留了。”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已炸开在东南山坡上,震起尘土漫天,即使官兵们身处上风向也难免被呛得咳嗽不止。大人用袖子在面前扇了好半天,不顾炮兵“咱没多少家底了大人,求您省着点用罢”的无奈,下巴往东南方向一扬,“确保无虞为上。”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大了不知多少级。炮兵只得继续装填炮弹,依着先前大致的角度再补了一发。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幸而未引发山体滑坡,闹起民变怕是回去无法交代,大人咬了咬牙,遂作罢第三次炮轰的打算。

 

“怎么样?”

大人摘下乌纱帽,拍了拍上头沾的灰尘,面对刚从北面赶回的手下眼皮也不抬。

 

“有五个,全做掉了。”

浑身浴血的手下也没有多言,似乎早习惯了这位大人的淡漠。

 

“嗯。”

大人点点头,终是抬头扫了他一眼,不远处还站着几个与他一样满身鲜血的兵,“看来即使是预备赴死的狗,临死前也还是很会咬人的嘛,哈哈哈……”周身被血腥气包围着,他竟还能轻松地笑出声。周围几人默默对视了一眼,不敢多言,只低下了头。

 

“情报定不在他们身上,尸体也不必收拾了。此处野狗多,它们会替咱们好好招待客人们的。”

大人背手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那大人,山上那二人……”

 

“要试试那炮么?”

 

“大人此言何意?”

 

“两发炮打你身上,你要是还活着,我亲自带人去山上搜。”

 

“……是,属下多嘴。”

 

 

 

*

“唔……咳咳……”

时光呛咳一阵,随着抖动面上尘土也下去些许。浑身上下都像散了架似的,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地活动几下四肢。衣袖破损了一大截,擦伤的手臂正往下淌着鲜血,左脚踝腕处传来一阵刺痛,他撩起裤脚看了看,幸好只是轻微肿胀,应是从山坡上滚下时不慎扭的。时光闭目歇了几秒,被尘土呛过的肺部依然灼烧不已,他捂着胸口咳喘几声,吐出一口带血混灰的唾沫,右手撑着一旁的石头勉力起身,这才发现此刻身处一土坑中,旁边散落着一大片草扎的垫子。他心下了然,这应是附近猎户用以捕猎的陷阱,平时以草垫遮掩,他二人方才在炮火中奔逃,歪打正着摔了进来。这坑虽不大,却有二人多深,加上土质厚实,又有几段是石壁阻隔,才堪堪护得人周全。若不然,这两响大炮便足以让他二人粉身碎骨。

 

“……这样命大,是上天也不让我死啊。”

时光心下慨然,“既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第二次活,就要为自己而活!先生……自此刻起,我再也没有任何顾虑,只要……你还愿意让我跟着……”

 

龙彦呢?!

 

时光没有过多感受重生的喜悦,他抬起手来,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血渍,伤口处的血随着动作滑落至手肘,沾着泥土与灰尘的素色衣裳现下又多了几点红。时光轻轻皱起眉,却没有停下缓慢移动的脚步,此刻他只想尽快找到龙彦,在晕过去前最后的记忆里,他是和龙彦一道滚下山坡的。

 

时光还记得他是下午来的,但现在天色已暗,看来晕迷在此至少有几个小时了。坑里自然不可能有光源,他身上又没带火折子,只能靠着照进坑洞里的月光辨别着四周。

 

怎么这么暗……

时光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头顶,只恨今夜的月不够明亮,他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一手扶着岩壁往前挪着步子,“龙兄?咳咳……龙兄你还好么?……若是醒着,就说句话,我…咳……我来寻你……”

 

没有回音。

 

“不好。”

时光心下一惊,他确定龙彦一定在这里,因为他是先于自己滚入坑中的。按龙彦的性子,他若先醒来,必不可能丢下还有嫌疑的自己独自离去,再说这坑洞高约两个成年男子的身长,四周岩壁也没什么可以借力踩踏的,仅凭他一人也没那么容易出去。龙彦是习过武的,身体素质显然比自己好,可若自己都醒了许久他还未醒,那……

 

思及此,时光不免慌张起来,毕竟这祸事是自己引来的,先前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人,若龙彦也因他而死,他又该当如何……时光咬了咬干燥得起皮的下唇,心想绝对不会的,一边俯下身来摸着。泥土,泥土,还是泥土……时光的手忽然停下,他摸到了衣物,再往上,他摸到了人的身体。

 

是龙彦!

 

时光一顾不得脚踝疼痛,大步上前跪在龙彦身侧,先探了鼻息,虽弱却不曾断绝,便按下心来,捉过他的手腕子开始把脉。若是俞亮大夫在此,只怕会一边心疼他伤成这样还为人看病,一边欣慰他身临如此险境竟还能忆起自己教过的些许学以致用,或许还会顺道骂一句“手法太不专业了”。

 

手下脉息紊乱,时断时续,再摸人四肢,未有骨折,唇角却淌着血,眉头一直紧皱着,看得出在忍受极大痛苦。似乎是伤到内脏了,时光心下一紧,可手头既无纱布也无药品,该怎么办呢?

 

昏迷着的龙彦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时光撕下还算干净的一截衣物布料,先为龙彦草草包扎了手臂和腿上往外淌血的伤口。头顶传来滴答水声,外头应是下起了小雨,幸而还有半块草垫未曾随人坠落,在顶上半遮半掩着,才不至于让满身伤痕的二人泡在雨中。时光用手接了雨,替自己和龙彦洗净了面,又喂他喝了些水。伤口沾水易发炎,时光便想将龙彦拖至被草垫遮住了头顶的角落避雨。他将双手自龙彦臂下穿过,从身后以反抱的方式,半拖半拽地移动着,这一用力,手臂的伤又崩裂开来,鲜血点点滴滴洒了一路,又很快消失没入泥泞。现下时光也伤着,加上二人身形相差较大,勉强将龙彦拖入避雨处,他便体力不支地摔在地上。胸口本就疼得厉害,这一震动直接疼得他眼前发黑,不由得痛呼出声,别说咳喘,连呼吸时气流通过胸腔就能让他疼得颤抖。

 

“……嗯……?”

或许是这一通拖拽的动作,或许是溅落面上的雨水,总之一直昏迷的龙彦竟被这番折腾弄醒了。他艰难地睁开眼,只觉四肢百骸剧痛无比,一时间竟不知该先查看哪处。

 

“咳咳……”

 

痛苦的咳嗽声自身后响起,龙彦勉强转头,竟是时光正一脸惨白地闭目背靠岩壁,衣裳上绽开的朵朵红色触目惊心。滴答,又是一滴水砸在面上,龙彦这才发现,他的头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虽然脸上逃不过雨滴,可身上却是干的。

 

“你……”

龙彦嘶哑开口,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伤处已被包扎,他一惊,时光他……他本可直接扔下自己而去的,为何不仅不走,还要如此费劲地把自己拖到避雨处,而且连自己的伤都不顾,却先替他包扎?

 

“你醒了,龙兄。”

时光勉强找回了呼吸,见龙彦醒来神智还算清醒,他欣喜开口,声音却是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虚弱。“我替你把过脉了,你伤得不轻,咳咳……我们要想办法尽快出去。”

 

“……你还好么?”

龙彦知他所言非虚,按理说,身受重伤的他应该很担心别人趁机偷袭,可不知为何,他竟一点都不担心时光,听他说话费力,不禁关切了一句。

 

“嗯,我没事。”

时光勾起唇角,笑着摇摇头,并不曾提及自己此刻胸肺间的痛楚,以及因失血过多而阵阵发晕的脑袋。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天,夜间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倒是因着这雨月光更明亮了些,照得坑内更加清楚。

 

“龙兄的脚还动得么?”

 

“怎么?”

 

“这坑的高度单凭自己爬不上去,岩壁又无可踩踏之处,只有……”

时光皱着眉望了望四周,指着龙彦身后一处,顺着那个方向往上看,靠近出口的地方有一小块石头凸出岩壁,可以借力攀爬,“你踩着我,顺着这个方向上去。”

 

龙彦顺着他的话抬头看,用目光大致算了算距离便知此言可行,但自己身材高大,虽伤得严重,却不至于让时光在底下垫着,更何况看他这样子,显然也是伤得不轻……

 

“不行。”

龙彦摇头,“你先上去。”

 

“哈哈……咳……”

时光笑着咳了几声,“龙兄不怕我利用你先上去,而后直接跑了?”

 

龙彦没有回答。

时光一直不走等着自己醒来,确实有利用他逃出生天的这种可能,但龙彦没来由的直觉告诉他,时光不会这样做。

 

见龙彦始终不肯,面色微微泛起潮红,知他定是开始发热了,若再耽搁下去怕是性命有危,时光也顾不得许多,背靠岩壁借力将龙彦扶起,二人互相依靠着挪到先前看好的那处,弯下腰来,双手撑着岩壁,“这坑洞应是猎户所设,顶上该有绳索一类,你先上去再来拉我,我可拽不动你。”

 

听他如此,龙彦也只好作罢。他紧咬下唇忍过脏腑内因体位改变激起的剧痛,调整了几下呼吸,狠下心来一脚踩上时光单薄的脊背。幸好他生得高大,本身又有些功夫底子,足间在时光背上一点借力后奋力跳起伸手,险险勾住了那块凸出岩石。龙彦现在整个人悬在空中,只有手上一点作为支撑,他听见底下时光快要把肺咳出来的嗽声,心知这于他们二人而言都是唯一一次的机会,便强行咽下已涌上喉头的猩甜,憋着一股劲手臂使出吃奶的力,硬是用另一只手够到了坑顶出口。摸到了坚实的土地就好办许多,龙彦心里有了希望,这副重伤的身躯突然爆发出了惊人潜力,他一咬牙将大半身子都撑了上去,又立刻重重倒在地上。即使疼得眼冒金星,龙彦依然没有痛呼出声,他留下所有的体力将双腿迈出了坑洞,终于整个人完完整整地躺在了被雨浇过的地面上。

 

“噗……咳咳……咳……”

当龙彦踩上脊背时,时光只能逼迫自己忽视脚踝钻心的疼痛和胸口炸裂般的汹涌热浪,“再坚持一下,我一定要活着出去见到先生……”时光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颤抖的身躯终于在龙彦手攀上岩石,成功爬出坑洞的瞬间歪倒一旁,在喉间压抑许久的鲜血猝不及防地喷出,顺着岩壁往下,地面出现点点猩红。

 

“接着!”

一根绳子垂下。

 

外头无树,龙彦将绳子一头系在一块岩石上,再往自己手上缠了几圈,将剩余部分从坑顶垂下。以他素日力气本无需这样多事,便是什么都不缠不绕,他自己也能将身量纤瘦的时光拉上来,只是现在伤重至此,别说拉人,便是做这一番准备工作也算难为他了。

 

时光抬眼,那绳子在空中晃晃悠悠,在本就头晕的他眼里就像三四根绳子同时在晃。

 

“快抓紧,千万别松手。”

龙彦朝他喊,“趁我还有些力气 ,快!”

 

时光只觉身上阵阵发冷,憋闷感堵得他根本没气力回话,他跌跌撞撞朝绳子走去,却还未伸手够到便栽倒在地,又是熟悉的痛楚蔓延开来,他甚至连痛呼出声都觉得疲累。

 

“时光!”

见他没了动静,龙彦急了,喊他的声音也大了几分,震得肺腑一阵疼痛也不管,“时光!你怎么样!”

 

好痛……好累啊……好想睡一觉……

时光觉得所有气力都在送龙彦上去后用光了,胸口的疼也开始渐渐被麻意取代,昏沉间只觉身子变得轻飘。

 

我是要死了么?时光不知道答案。可若是再来一次,他还会做如此选择。龙彦和那些兄弟都是被自己所害,他是先生和白子虬的同志,又身负重要情报,他如果折在这里,即使自己得以不死,怕是也无颜再见先生了。

 

“你还欠褚嬴!”

 

龙彦的声音从顶上传来,时光朦胧中听得不甚真切,却到底将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清清楚楚收入耳中。

 

“褚先生说,他在等你,等你给他一个解释。”

 

时光一个激灵,已觉麻痹的身躯突然又有了知觉,虽是令人浑身发冷的痛楚,却是真真实实在活着的感觉。

 

是么……先生真的还在等我……

时光没有力气将疑问说出声,只能在心底呢喃了一遍又一遍褚嬴的名字。

 

“你若死在此处……”吼完那几句后龙彦也失了不少力,他生怕再拖下去就算时光抓着绳子自己也拉不上来人,见说褚嬴有效果,便赶忙再补几句,“……就再也见不到褚嬴了。”

 

褚嬴……褚嬴……先生……

时光狠狠咬住因失血而惨白的下唇,强迫自己撑开沉重的眼皮,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硬是按着一侧岩壁踉跄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向那晃悠着的绳索伸出了手。

 

 

 

*

“先生,喝口茶罢。”

俞亮把凉了的茶倒掉,又新续上了递到褚嬴面前。

 

褚嬴接过并不喝,只轻放于案上,揉了揉眉心,眼里满是疲惫,“一朗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一些皮外伤,歇息几天就好了。”

俞亮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推开些缝隙,深夜的风带来几丝清凉。

 

先前已得消息,京郊那处据点不再安全,但一时并无别处可容前方查探回来的同志落脚,白子虬和褚嬴合计过后,决定仍按原计划在那一处交换情报。既然已被发现,依着他们对老对手的了解,必然会有人假冒身份前去接头,而他们正好可将计就计传递假消息,同时借此诱出一直潜伏身旁却不知是谁的卧底。今日下午得报京郊传来炮声,褚白二人俱是一惊,未曾料到这一次清廷竟是这样大动作。二人正欲一同前往查看,洪河便扛着沈一朗自门外跌撞进来,说是报社被官兵闯入,以有人藏匿军火为名开始大搜特搜,满屋子的书籍报刊被损毁大半。有气不过的和他们动起手来,那官兵可是拿枪拿刀哪会惧怕文弱书生,对着沈一朗等人就是不客气地推搡,更有甚者直接兵刃相向,却不取人性命,只是皮肉威胁。

 

沈一朗勉强说完这些便昏死过去,褚嬴忙让人请了俞亮,洪河则帮着把人扛进屋内照顾着。

 

白子虬思索片刻,“先生就别去了,我去即可。”

 

“……你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褚嬴略一沉吟,也知此时自己同去也不一定能让事态好转,况且沈一朗受伤,报社遭劫,这些事情也都需要他来周旋善后。

 

白子虬办事从来都是利索风格,他点点头,带着几个信得过的人便往京郊赶去。褚嬴也立马赶到报社,先安抚处置好了受伤的同志,组织剩下的人将满地纸张一团狼藉的屋子收拾好。旁人劝他关门歇业,他却冷笑摇头,“GE MING潮流不可阻挡,GE MING志士不可退惧。并非逞一时意气,只是这前沿阵地太过招风惹眼,你以为关了门就万事大吉了么?倒不如借着这妖风,在北京城好好刮一阵我们自己的言语。”旁人不解,褚嬴也不再说话,只将桌上一只染了受伤同仁鲜血的笔揣进了兜里。

 

此时,这只被血染过的笔正静静躺在褚嬴面前的纸上,而那纸张上洋洋洒洒数千字,尽是些痛斥清廷揭露其残暴不仁食血馒头、世人应齐心协力联合起义、以民主共和之旭日驱散封建帝制之阴霾等语,字字泣血,直戳要害。褚嬴文笔上佳,心潮澎湃之下一挥而就,煽动性极强,读之令人心惊肉跳,这可都是传出去片言就会杀头的文章啊!

 

自回白家书房后,褚嬴不饮不食,如疯魔了般抓着那笔一气呵成,洪河和俞亮在旁看着也劝不得。直到俞亮去给熟睡的沈一朗换第二次药再出来时,才见褚嬴终于停下了笔,满眼血丝地盯着面前文章。不一会儿,有报社编辑按白日约好的前来取走还浮着墨香的原稿,见褚嬴如此,知他难受,也不曾说什么,只让俞亮多加照顾些。

 

“小白龙还未回来?”

写完文章,褚嬴才渐渐觉出饿来,他突然意识到时间已是深夜,下午就带人出去的白子虬如何一直没有消息?

 

“回来了,见先生忙于写作,没打扰。”

俞亮把窗子推开得大了些。

 

话音刚落,白子虬自内堂走来,“先生的心情我明白,只是此时正是风口浪尖,这篇文章……”

 

褚嬴摆摆手,“喉舌若不发声,岂非枉担了这名。”

 

白子虬没有回答,只静静看了他半晌。自时光之事后,他总觉得褚嬴变得有些冲动,遇事虽也能冷静周旋,顾得大局周全,但越是亲近了解他的人才能察觉出,他处事似乎多了几分偏执。便比如这篇文章,发是肯定要发的,但未必要赶在明日头版报纸。眼下报社虽未全毁却也损失惨重,恢复往常还需些时日,自己刚把这头消息向孙先生通报,理应先缓个几日,避避风头再行打算。

 

“京郊如何?”

 

白子虬摇摇头,眼角有些红。

 

“可恶!”

俞亮攥紧了拳头。

 

“我已将他们抄小路运回,报社刚遭事端,因没能搜刮出什么,清廷再不干净也要顾着些表面功夫,至少数日内不会再有人滋扰,便将他们先……先停在那儿了。”

话至末尾,白子虬隐约有些哽咽,他缓了缓,接着道,“奇怪的是,他们并非死于炮火。”

 

“两发炮尽是打在山坡上的,他们是被困在屋内后遭乱枪而牺牲。”

白子虬皱起了眉,“且依之前所知人数判断,应还有一人没有被我们找到。”

 

褚嬴睁大了眼,立马会意,“周围可有什么痕迹?应是有人突围才遭炮火袭击,你派人沿着附近能藏身的地方搜索过么?”

 

“搜了,那炮威力太大,山上已是树倒石裂,又下过几阵雨,极易引发泥石流,搜索很困难。”

白子虬叹了口气,“但绝不会放弃的,现在还有人在外头呢。也不必太担心,我细看了,周围没有血迹。我料想那突围之人定是龙彦,此人我虽未见过,却早闻其身手了得,只要能成功逃脱定可寻到此处,先生不必太过担心。”

 

褚嬴端起那杯又放凉了的茶,喝了一口,半晌才咽下,又行至窗边,看着月亮正在一大片乌云中穿行,“可我总觉得很不安,说不上为什么。”

 

白子虬默然。

没有人注意到,他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里,正攥着一枚沾了血的领带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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